Neverland

I don't sleep. I just dream.

黎戈:私语书


我还是在等那个人,就像你丢掉的另外一半一样,你见到他的那一瞬间,一切都已经被预设好,感情、印象,都已经储备到位,只等你轻触那个天亮的开关,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得,你开一个话题他就明白,你一交代关键词他就能感应到方位。那真是一个盛大的奇迹。认识他之前,你都生活在南极或格陵兰群岛,全世界的人都和你有时差,你说的话,他们过了宿,搁凉了、摆馊了,也就忘了。而这个人呢,他不一样,他和你在同一纬度。神说有了光,就有了光,你们是对方的神。 奇迹会发生在相信奇迹的人身上,这句话千真万确,真的。

一个信任文艺的人,骨子里往往有天真的东西,这个东西,让他们不务实,不适应生活,不够圆熟、合群,也不容易快乐起来——他们多半是没什么财势的LOSER,但是也是这个东西,把人的心、距离缩小了。

在一半的时间里,我不能没有你。在另外一半的时间里,我又觉得无所谓。这不在于我爱你多少,而是看我能忍受多少。

她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发疯,像是一个人隔着雾气斑驳的玻璃窗,看着屋子里的另外一个自我在发疯,却无法打破窗子把那个自我救出来。

人的生命中常常会有这样的情谊。它不完全是未成型的爱情,莲花美在未出水时,那么隐秘盛开的青梅竹马,它没那么重,它也不是一种被稀释的甜味剂,所谓人与人之间的温情,都不是,它更是——一个人路过了你的生命,你的口袋空空,无法支付对价,让他落在实处,他拿走了一些东西,又留下了一些,又有你们共同开户的东西,被封存了,可是他却营养了你的成长,开阔了你的视野,他时不时地会在你的生命之河里浮上来,让你对一些美好的东西抱有更坚实的信心。当你无法拥有,可是你仍然相信,有些高于日常生活的美好事物,就在不远处。

感谢诗情对庸常生活的拯救。让我在流亡的岁月里,也能看见蔷薇色的天空浊绿的河水。

我常常想起一些人。没有“想象”那么黏,没有“想望”那么热,只是稀薄地“想起”。

有些言语的信,是写给记忆的。“我在长长的夜里给你写信,然后在清晨,把与你有关的每一个字删掉。”

敏感柔脆的人,自卫的方法通常是两种,一是尖锐的对立,二是用貌似温柔的“不抵抗”,使对方的敌意变成无用功。

我从来不觉得间接经验对实际生活有任何指导作用,或是有任何必要,因为生命是单向的消费品,有些事情就是纯体验性的,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处处盈利、满手累累胜利果实。有些事情就是美在途中的挥发,也因为这个挥发而纯粹。

喜欢,并不是由经验生出来的,它就像拍岸浪一样,在出发时,几乎就已经抵达,我爱,是因为一个人的人格力量,也可以是因为他的千疮百孔,这些都不重要,也不相干,只要我爱,就足够了。事实上,我相信,在我认识他之前,我就已经钟情于他,只是见面以后,这件事才开始发生,对一个人可以,对一个城市,为什么就不可以?

夜深时,清点自己的没心没肺,几欲落泪。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条河流,青春正盛时,又窄又深,爱恨嶙峋对峙的两岸,日夜被汹涌的感情席卷波动,求安不得。待岁月渐长,慢慢接近出海口,日益平缓和开阔,学会把途径的一切险恶的人事都化为营养的水滴。

在辗转的夜深,寂寞像雪崩一样呈起势来袭,像冬天的冻一样,能把人整个吃掉,而这时,你想一个人想得肝胆俱裂,起坐不宁,却不能哪怕打一个电话给他,因为,你只能背负着自己的行李,帮自己挨过一关又一关,延续自己的生命轨迹,无论你多依赖那个人,他也没有精神上拯救你的义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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